哲学家卡尔·波普尔说:“科学是从问题开始的。”号称“温三农”的温铁军有很强的问题意识。在《三农问题的认识误区》一文中开篇就说:“一般认为,在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的作用下,根据边际效用递减的规律,资源会自动实现优化配置。根据微观农业经济理论讨论农业问题,也同样认为在市场的作用下,土地、劳动力和资本三个要素之间的互相替代和优化配置。现在我提出的问题是,假如要在这种学术语境中研究三农问题,人们首先应该讨论的是这种理论得以成立的前提:是否市场经济这种理论本身,就是讨论三农问题的内在前提呢?我看没有这么绝对。”
本文从养和育两方面打量温铁军博士的经济哲学思想。在新农村建设的具体实践温铁军主张“只谈问题,不谈主义”(《我们为什么要进行新时期的乡村建设?》),而讨论经济哲学就不能绕过主义。
一
中土性。我们不仅是靠吃粮食靠父母养大,也是传统养大的,特别是中国传统把我们养大。我们在河北邯郸支农调研时,那里的百姓表达认同就说:“中”,与河南一样。温铁军谈农业不说传统性而说中土性,是因为(一)、传统二字已经被贬义化了;(二)、温博士说:“我姓温,我相信大道中庸。”温博士很推崇梁漱溟,梁漱溟先生曾经说:农业是养人的。无论梁漱溟还是温铁军都是生长在西方话语占主导的新时代,但他们反对食洋不化。
本土性是以自然禀赋论为科学依据的。自然禀赋论不是自然主义,而是说由于中国人多地少,“不得不小农经济”。
温铁军经济哲学的中土性的直观表现,就是在河北定州市东亭镇翟城村建立了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一个在美国进修过的博士在村里办学,是够“土”的。这所办在村里的农民培训机构主要做了三个内容的工作:新农村建设研究、翟城实验区和培训。其实,这三项工作,都是在研究。只是这种研究不同于书斋里的思虑,这是行动研究。
中国传统是以养为教,胡适认为这是孝道。温铁军在中国农业大学演讲,公开反对“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他很赞同当局做出的“城市反哺农村”“城乡统筹发展”等决策,积极推进《新农村建设与和谐社会》研究。
二
教育性。一谈经济,就想到钱,以及“有钱能使鬼推磨”;还可以想到商,以及“无商不奸”之类。这样,经济学就成了“鬼学”和“奸学”。事实上,在经济学日益隆起的当下,所谓“厚黑学”也随之作大。2004年暑假,我们去内蒙古巴彦淖尔盟某村支农调研,居然看见当地某小学校长的办公桌正中赫然摆放的,不是《教育学》,而是《厚黑学》!当然,我们可以善意地想象:这位校长到了开学就会把《教育学》摆在桌子上研读。
温铁军经济哲学的教育性之直观表现,就是推动和指导了全国大学生支农调研活动。他和他的助手们是从2002年在京津地区启动这个项目的,2003年推向全国。目前已经有超过一万名在校大学生(包括研究生)或以学生社团名义组织下乡支农调研,或在教师的带领下多校合作下乡。三年来,随着高等教育改革和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创新的深化,大学生支农调研越来越受到社会各界关注。
翻开一本普通的词典,都会说“教育是培养人的社会活动”。而今,凌空倒虚的学风越来越盛以后,我们日益离开常识,这样,就忘记了教育定义的关键词是“培养人”和“社会
活动”。教育注定是行动的,是以人为本的。在温博士于2004年4月调入中国人民大学以后,他成了一名教师,他所主张的教育是一种赋权行动,是注重过程的。
温铁军想要农民跟他喊“我是人!”这样的口号里有一种意识:分别的意识。人和动物不一样,不仅要吃饭,还要在一起做事。于是,另一句口号就喊遍了支农界:“改变自我,做家乡主人,团结起来,建设新乡村!”
但温铁军所敬重的,不是口号哲学,而是行动的哲学,在他那里,研究是用脚做学问,哲学是体力活。赋权行动的意义在于一种行动主义的意识,在做中学,教育者和被教育者中间的隔阂撤除,每个人都做参与者,而不是旁观者。被西方人认为具有现代意义的中国哲学经典《孟子字义疏证》卷下:“行其人伦日用之不蔽者也,非如彼之舍人伦日用,以无欲为能笃行也。人伦日用,圣人以通天下之情,遂天下之欲,权之而分理不爽,是谓理。宋儒乃曰‘人欲所蔽’,故不出于欲,则自信无蔽。”主知的戴震也认为行可以去遮蔽。
在中国历史上,但凡哲学家都是教育家。从西方哲学的发生看,杜威认为,最初,古希腊哲人是在教育活动中发展出哲学思想的。具有强烈文化担当意识的成人教育工作者、大学教授、经济学家温铁军,无疑,也是一名教育家。
传统加行动,这是对温铁军经济哲学简单概括,这是一种以社会为本位的实行的哲学,区别于重义轻利的中国传统经济哲学,他是既重视道义,又重视实际利益的。显然,这种和传统思想紧密联系的经济哲学,跟用洋玩意武装到牙齿的西方主流经济哲学是格格不入的。在这样的差异中崛起,必然带来温铁军经济哲学的第三个特点——批判性。因为它是附加在第一、第二个特点之后的,所以本文不论。
(根据温铁军教授《解构现代化》、《我们到底要什么》两书和他对作者的谈话以及作者听温博士讲课和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