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勇
2019年4月6日央视《开讲啦》节目中，主持人撒贝宁说，长城、大运河和坎儿井是中国古代三大工程。这一讲是由大运河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积极分子朱炳仁主讲，让全国观众了解了中国古代运河文化和水利文化。作为工艺美术大师的朱老先生说：在我们的国土上有一个“人”字，一撇是长城，一捺就是大运河。我却想说：中国文化里的“仁”字，也反映在以坎儿井为代表的水利工程中。
2017年10月10日，在墨西哥城召开的世界灌排委员会执行大会上，宁夏引黄古灌区、陕西汉中三堰、福建黄鞠灌溉工程3处古代水利工程被确认成功申报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并授牌，以都江堰、灵渠为代表的世界灌溉工程遗产，也是古人留给我们的公益慈善文化遗产。
一
中国古代是农耕社会，灌溉工程，对于古代科技发展、农业振兴和荒政建设来说，都很重要。
《种菜》
【宋】陆游
引水何妨蓺芥菘，圃功自古补三农。
恨君不见岷山芋，藏蓄犹堪过岁凶。
先看一下世界灌溉工程遗产中国入选名单。
2014年入选名单：
四川乐山东风堰、浙江丽水通济堰、福建莆田木兰陂、湖南新化紫鹊界梯田。
2015年入选名单：
诸暨桔槔井灌工程、寿县芍陂、宁波它山堰。
2016年入选名单：
陕西泾阳郑国渠、江西吉安槎滩陂、浙江湖州溇港。
2017年入选名单：
宁夏引黄古灌区、陕西汉中三堰、福建黄鞠灌溉工程。
2018年入选名单：
都江堰、灵渠、姜席堰和长渠等4个项目。
二
古代仁人志士写诗讲究“诗言志”，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有很多人发思古之忧情，写怀古诗。
《汴河怀古》
【唐】皮日休
其一
万艘龙舸绿丝间，载到扬州尽不还。
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
其二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这两首诗提到，大运河具有航运、防洪、灌溉价值，开凿大运河与大禹治水一样劳苦功高。《史记·夏本纪》：大禹“卑宫室，致费于沟减。”说的什么意思？就是大禹不注重自己居住的宫室的舒适华美,而将财物用于修筑沟渠。这才是圣君的表率。
在唐人看来，大运河有公益价值。历史学家总结了京杭大运河的历史价值：1．加强南北交通，巩固对全国的统治；2．加强对江南地区的经济建设；3．文化交融，中原文化南方文化相融合；4．漕运，方便南粮北运。
三
古代慈善文化之树的思想根系，深深地扎在儒家和道家的沃壤里。儒家很重视防洪、备灾、灌溉等事，然而道家对工程技术很警惕。认为“有机事必有机心”，并非好事。
《庄子》中讲到“出灌”——
子贡南游于楚，反于晋，过汉阴，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凿隧而入井，抱甕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子贡曰：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为圃者卬而视之曰；“奈何?”曰：“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泆汤，其名为槔。”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子贡瞒然，俯而不对。（《庄子·天地》）
文中，子贡是孔子的学生，属于儒家。庄子在此意在批评儒家“机心存于胸中......道之所不载也”。
我们研究古代慈善文化，可以看到：道家和阴阳家对医学发展有突出贡献，法家和儒家则对工程文化有突出贡献。
大儒荀子认为：“选贤良，举笃敬，兴孝悌，收孤寡，补贫穷，如是，则庶人安政矣。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荀子·王制》）劳民伤财地开凿了大运河，隋炀帝乘龙舟巡游江都还未结束，各地农民起义已经风起云涌，不久，隋朝（581年-618年）就亡国了。《大学》有云：“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修凿大运河，就是“以利为利”。
客观上讲，古代大型灌溉工程是公益，但不是慈善。
四
以儒教为主流的古代社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有文化的人，特别是有文化情怀的人才是善人。这是我读中国通史、文化史、科技史、救荒史和一些慈善人物传记的总体感受。
和教育、文化事业一样，慈善事业发展靠的是人才。由于自隋唐开启的科举制主要考儒经，所以，选拔上来的官员主要是儒家知识分子。工程的主持人都是读儒经长大的政府官员。要从中国历史上的灌溉工程总结慈善事业发展规律，一定要考察慈善人才。儒家认为，君王应该效法大禹“卑宫室”的美德，不主张为帝王个人的私人享受而大兴土木。
《周礼》中记载了有关建筑工程的官职，如封人，主管建造城邑；遗人，主管规划道路、市场；遂人，主管井田、水渠、道路建设；司险，主管道路工程；囿人，主管苑囿。据《史记》载, 鲁晋等诸侯国都设有司空官职, 宋国因武公名司空, 作少府管理土木工程建设。 《汉书·百官制》载, 作少府,掌治宫室。秦朝设将作少府管理土木工程建设，这时的尚书为少府属官。汉承秦制。
水灾是古代三大灾之一（其余二大灾是旱灾和蝗灾），所以，兴修水利工程对各级官员施仁政来说很重要。明代官员宋应星（1587—1661年，29岁中举，做过知县），著有世界第一部有关农业和手工业生产和科学技术的百科全书——《天工开物》，记载了明朝中叶以前中国古代的各项技术，第一篇是“乃粒”，讲农作物，却没有“水利”或“工程”这一项。
总体上看，中国古代工程（园林工程属于艺术范畴）文化并不发达。发展民生必须重农备灾，这才有一系列应对型的举措，架桥修路肯定是慈善，而兴修大型工程（如长城、大运河）劳民伤财、动摇国本，就是恶了。所以，在儒教中国，不一定“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主要看你干些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