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魏收的《魏史》是一部“秽史”，但是它的《崔光传》却有“慈善”二字出现在古代典籍中最早的记录。这里呈现的“慈善与中国文化建设”这个专题下的一组文章，是社工李勇研究古代和近代慈善文化的心得。尤其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在所谓“清谈”的表象下面，慈善可以将动乱和血腥“显影”出来，充分彰显生活文化的认识价值。所以，研究古代慈善，可普及慈善史知识。更重要的，是为“文化自信”添砖加瓦、为当代文化建设提供养料——生活文化及其视角。
今人所言“公益慈善”，在古代被视为“敬天法祖”。这是件关乎上上下下的大事，难在行动，重在建设，所以形成了制度，变成了礼教。本文站在中国文化建设的立场，从善的历程（善知识论）出发，综论社会公益之史与理。这是笔者的非形而上学意义的善知识论。
一
“建安七子”之一的孔融（153-208）是孔子的二十世孙，被曹操以不孝之罪处死。刘勰的《文心雕龙》说：“路粹之奏孔融，则诬其衅恶。名儒之与险士，固殊心焉。”
宋代诗人陈普《咏史上·孔融》：
一身撑拄汉乾坤，
无那危时喜放言。
不受祢衡轻薄误，
未容曹操驾金根。
《水浒传》中，“呼保义”宋江的父亲到官府假告儿子忤逆不孝，按律解除了父子关系以后，宋江落草为寇就和其父无关了，否则，宋江不可能安心地上梁山投奔晁盖，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替天行道”的故事了。
皇帝“以孝治天下”。中华民族自古以来以礼仪之邦自居,而这个“礼”包括：礼天地、礼君王、礼师长、礼友人，而最重要的是礼父母。李密在《陈情表》中写道：“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
儒家十三经之一的《孝经》是一部提倡“以孝治天下”的儒经。《孝经·开宗明义章第一》：
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
曾子避席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
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孝经·天子章第二》：
子曰：“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甫刑》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
二
魏晋南北朝时期天下大乱，持续时间最长的晋朝（西晋、东晋）就提倡“以孝治天下”。古代著名的“二十四孝”中，晋朝就有五个。晋朝朝廷想要忠孝一体：“求忠臣必于孝子”“资于事父以事君”，可是历史证明，忠孝几乎毫不相干，很多忠臣并不孝顺，很多孝子并不忠心。《毛诗诂训传》将孝友解释为：“善父母为孝，善兄弟为友”。《晋书·孝友传》中，刘殷“至孝冥感，兼才识超世，此人终当远达。”他背叛了晋朝，可却是个大孝子。
《孝经》：注重“行”，只有这样才能达到人伦关系的和谐。孔子主张“听其言观其行”，晋朝国君和王室的孝行如何？“八王之乱”可见一斑。
以下，举“二十四孝”中两个晋朝人的例子：
埋儿奉母
郭巨，晋代隆虑（今河南林县）人，一说河内温县（今河南温县西南）人，原本家道殷实。父亲死后，他把家产分作两份，给了两个弟弟，自己独取母亲供养，对母极孝。后家境逐渐贫困，妻子生一男孩，郭巨担心，养这个孩子，必然影响供养母亲，遂和妻子商议：“儿子可以再有，母亲死了不能复活，不如埋掉儿子，节省些粮食供养母亲。”当他们挖坑时，在地下二尺处忽见一坛黄金，上书“天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夫妻得到黄金，回家孝敬母亲，并得以兼养孩子。
闻雷泣墓
王裒，魏晋时期营陵（今山东昌乐东南）人，博学多能。父亲王仪被司马昭杀害，他隐居以教书为业，终身不面向西坐，表示永不作晋臣。其母在世时怕雷，死后埋葬在山林中。每当风雨天气，听到雷声，他就跑到母亲坟前，跪拜安慰母亲说：“裒儿在这里，母亲不要害怕。”他教书时，每当读到《蓼莪》篇，就常常泪流满面，思念父母。
三
西方近代哲学史上有一篇著名的论文《人是机器》，作者是拉美特里，该文于1747年匿名发表，是18世纪法国第一部以公开的无神论形式出现的系统的机械唯物主义著作。论文假定一切生物都具有所谓“运动的始基”，它是生物的运动、感觉以至思维和良知产生的根据。拉美特里明确指出，运动的物质能够产生有生命的生物、有感觉的动物和有理性的人。
如今，公益无人称化去精神性的偏向，引起笔者的警觉：不能把公益人当机器使唤。让公益人只投入时间精力不投入精神情怀，这样会导致“看重公共品而忽视公益人”的恶果，从而杀死公益慈善。
“敬天法祖”和基于阴阳五行观念的性善论是儒家情怀的信仰基石。儒教的衰落，核心标志就是废科举、兴学校和性善论的衰微，特别是性善论的衰微，让儒教道统陷入空前危机。今人学术语法的西化，让人们不再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也不再相信“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思无邪”的作品。古代“选举社会”终结以后，我们在“两半社会”中，弃“进德”模式，进入了追求力量的“角力”模式。
对于“人心不古”，我们不是旁观者，而是亲历者，甚至还是哀叹者。后形而上学时代的哲学，标举行动，重要的不是解释，而是改造。
无疑，公益行动是社会和公益人自身改造的进路。黑格尔比较了人的感官和兽的感官，他指出区别：人具有第二中心，就是“眼睛”和附近区域；而兽只有一个中心，就是用来觅食的嘴巴。眼睛是用来看路的，连外来的佛教都顺应了中华孝道所给出的路向，顺应公益本土化趋势，为佛教慈善赋予中国意义。
主张“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的《孝经》和孟子“性善论”给公益慈善带来了新的可能。行善和性善发音类似，可笔者在这里标举性善论并不是出于修辞学考虑。因为顺应孝道行善至今还是一种现实的需要，只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这种现实需要，文化建设才有社会基础。
有需要才会有建设，慈孝行动需要理论指导。本文在原慈善文化之理，更是在搞文化建设，就是要把古今中外都拿来，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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